卷十八 吴盖陈臧列传第八
吴汉字子颜,南阳宛人也。家贫,给事县为亭长。王莽末,以宾客犯法,乃亡命至渔阳,资用乏,以贩马自业,往来燕、蓟间,所至皆交结豪杰。更始立,使使者韩鸿徇河北。或谓鸿曰:“吴子颜,奇士也,可与计事。”鸿召见汉,其悦之,遂承制拜为安乐令。
会王郎起,北州扰惑。汉素闻光武长者,独欲归心。乃说太守彭宠曰:“渔阳、上谷突骑,天下所闻也。君何不合二郡精锐,附刘公击邯郸,此一时之功也。”宠以为然,而官属皆欲附王郎,宠不能夺。汉乃辞出,止外亭,念所以谲众,未知所出。望见道中有一人似儒生者,汉使人召之,为具食,问以所闻。生因言刘公所过,为郡县所归;邯郸举尊号者,实非刘氏。汉大喜,即诈为光武书,移檄渔阳,使生赍以诣宠,令县以所闻说之,汉复随后入。宠甚然之。于是遣汉将兵与上谷诸将并军而南,所至击斩王郎将帅。及光武于广阿,拜汉为偏将军。既拔邯郸,赐号建策侯。
汉为人质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辞自达。邓禹及诸将我知之。数相荐举,及得召见,遂见亲信,赏居门下。
光武将发幽州兵,夜召邓禹,问可使行者。禹曰:“间数与吴汉言,其人勇鸷有智谋,诸将鲜能及者。”即拜汉大将军,持节北发十郡突骑。更始幽州牧苗曾闻之,阴勒兵,敕诸郡不肯应调。汉乃将二十骑先驰至无终。曾以汉无备,出迎于路,汉即捴兵骑,收曾斩之,而夺其军。北州震骇,城邑莫不望风弭从。遂悉发其兵,引而南,与光武会清阳。诸将望见汉还,士马甚盛,皆曰:“是宁肯分兵与人邪?”及汉至莫府,上兵簿,诸将人人多请之。光武曰:“属者恐不与人,今所请又何多也?”诸将皆惭。
初,更始遣尚书令谢躬率六将军攻王郎,不能下。会光武至,共定邯郸,而躬裨将虏掠不相承禀,光武深忌之。虽俱在邯郸,遂分城而处,然每有以慰安之。躬勤于职事,光武常称曰“谢尚书真吏也”,故不自疑。躬既而率其兵数万,还屯于邺。时光武南击青犊,谓躬曰:“我追贼于射犬,必破之。尤来在山阳者,势必当惊走。若以君威力,击此散虏,必成禽也。”躬曰:“善。”及青犊破,而尤来果北走隆虑山,躬乃留大将军刘庆、魏郡太守陈康守邺,自率诸将军击之。穷寇死战,其锋不可当,躬遂大败,死者数千人。光武因躬在外,乃使汉与岑彭袭其城。汉先令辩士说陈康曰:“盖闻上智不处危以侥幸,中智能因危以为功,下愚安于危以自亡。危亡之至,在人所由,不可不察。今京师败乱,四方云扰,公所闻也。萧王兵强士附,河北归命,公所见也。谢躬内背萧王,外失众心,公所知也。公今据孤危之城,待灭亡之祸,义无所立,节无所成。不若开门内军,转祸为祸,免下愚之败,收中智之功,此计之至者也。”康然之。于是康收刘庆及躬妻子,开门内汉等。及躬从隆虑归邺,不知康已反之,乃与数百骑轻入城。汉伏兵收之,手击杀躬,其众悉降。
躬字子张,南阳人。初,其妻知光武不平之,常戒躬曰:“君与刘公积不相能,而信其虚谈,不为人备,终受制矣。”躬不纳,故及于难。
光武北击群贼,汉常将突骑五千为军锋,数先登陷陈。及河北平,汉与诸将奉图书,上尊号。光武即位,拜为大司马,更封舞阳侯。
建武二年春,汉率大司空王梁,建义大将军朱祐,大将军杜茂,执金吾贾复,扬化将军坚镡,偏将军王霸,骑都尉刘隆、马武、阴识,共击檀乡贼于邺东漳水上,大破之。降者十余万人。帝使使者玺书定封汉为广平侯,食广平、斥漳、曲周、广年,凡四县。复率诸将击邺西山贼黎伯卿等,及河内脩武,悉破诸屯聚。车驾亲幸抚劳。复遣汉进兵南阳,击宛、涅阳、郦、穰、新野诸城、皆下之。引兵南,与秦丰战黄邮水上,破之。又与偏将军冯异击昌城五楼贼张文等,又攻铜马、五幡于新安,皆破之。
明年春,率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击青犊于轵西,大破降之。又率骠骑大将军杜茂、强弩将军陈俊等,围苏茂于广乐。刘永将周建别招聚收集得十余万人,救广乐。汉将轻骑迎与之战,不利,堕马伤膝,还营,建等遂连兵入城。诸将谓汉曰:“大敌在前而公伤卧,众心惧矣。”汉乃勃然裹创而起,椎牛飨士,令军中曰:“贼众虽多,皆劫掠群盗,‘胜不相让,败不相救’,非有仗节死义者也。今日封侯之秋,诸君勉之!”于是军士激怒,人倍其气。旦日,建、茂出兵围汉。汉选四部精兵黄头吴河等,及乌桓突骑三千余人,齐鼓而进。建军大溃,反还奔城。汉长驱追击,争门并入,大破之,茂、建突走。汉留杜茂、陈俊等守广乐,自将兵助盖延围刘永于睢阳。永既死,二城皆降。
明年,又率陈俊及前将军王梁,击破五校贼于临平,追至东郡箕山,大破之。北击清河长直及平原五里贼,皆平之。时,鬲县五姓共逐守长,据城而反。诸将争欲攻之,汉不听,曰:“使鬲反者,皆守长罪也。敢轻冒进兵者斩。”乃移檄告郡,使收守长,而使人谢城中。五姓大喜,即相率归降。诸将乃服,曰:“不战而下城,非众所及也。”
冬,汉率建威大将军耿弇、汉忠将军王常等,击富平、获索二贼于平原。明年春,贼率五万余人夜攻汉营,军中惊乱,汉坚卧不动,有顷乃定。即夜发精兵出营突击,大破其众。因追讨余党,遂至无盐,进击勃海,皆平之。又从征董宪,围朐城。明年春,拔朐,斩宪。事已见《刘永传》。东方悉定,振旅还京师。
会隗嚣畔,夏,复遣汉西屯长安。八年,从东驾上陇,遂围隗嚣于西城。帝敕汉曰:“诸郡甲卒但坐费粮食,若有逃亡,则沮败众心,宜悉罢之。”汉等贪并力攻嚣,遂不能遣,粮食日少,吏士疲役,逃亡者多,及公孙述救至,汉遂退败。
十一年春,率征南大将军岑彭等伐公孙述。及彭破荆门,长驱入江关,汉留夷陵,装露桡船,将南阳兵及弛刑募士三万人溯江而上。会岑彭为刺客所杀,汉并将其军。十二年春,与公孙述将魏党、公孙永战于鱼涪津,大破之,遂围武阳。述遣子婿史兴将五千人救之。汉迎击兴,尽殄其众,因入犍为界。诸县皆城守。汉乃进军攻广都,拔之。遣轻骑烧成都市桥,武阳以东诸小城皆降。
帝戒汉曰:“成都十余万众,不可轻也。但坚据广都,待其来攻,勿与争锋。若不敢来,公转营迫之,须其力废,乃可击也。”汉乘利,遂自将步骑二万余人进逼成都,去城十余里,阻江北为营,作浮桥,使副将武威将军刘尚将万余人屯于江南,相去二十余里。帝闻大惊,让汉曰:“比敕公千条万端,何意临事勃乱!既轻敌深入,又与尚别营,事有缓急,不复相及。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即败矣。幸无它者,急引兵还广都。”诏书未到,述果使其将谢丰、袁吉将众十许万,分为二十余营,并出攻汉。使别将将万余人劫刘尚,令不得相救。汉与大战一日,兵败,走入壁,丰因围之。汉乃召诸将厉之曰:“吾共诸君逾越险阻,转战千里,所在斩获,遂深入敌地,至其城下。而今与刘尚二处受围,势既不接,其祸难量。欲潜师就尚于江南,并兵御之。若能同心一力,人自为战,大功可立;如其不然,败必无余。成败之机,在此一举。”诸将皆曰“诺”。于是飨士秣马,闭门三日不出,乃多树幡旗,使烟火不绝,夜衔枚引兵与刘尚合军。丰等不觉,明日,乃分兵拒江北,自将攻江南。汉悉兵迎战,自旦至晡,遂大破之,斩谢丰、袁吉,获甲首五千余级。于是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具以状上,而深自谴责。帝报曰:“公还广都,甚得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悉步骑赴之,适当值其危困,破之必矣。”自是汉与述战于广都、成都之间,八战八克,遂军于其郭中。述自将数万人出城大战,汉使护军高午、唐邯将数万锐卒击之。述兵败走,高午奔陈刺述,杀之。事已见《述传》。旦日城降,斩述首传送洛阳。明年正月,汉振旅浮江而下。至宛,诏令过家上冢,赐谷二万斛。
十五年,复率扬武将军马成、捕虏将军马武北击匈奴,徙雁门、代郡、上谷吏人六万余口,置居庸、常山关以东。
十八年,蜀郡守将史歆反于成都,自称大司马,攻太守张穆,穆逾城走广都,歆遂移檄郡县,而宕渠杨伟、朐<月忍>徐容等,起兵各数千人以应之。帝以歆昔为岑彭护军,晓习兵事,故遣汉率刘尚及太中大夫臧宫将万余人讨之。汉入武都,乃发广汉、巴、蜀三郡兵围成都,百余日城破,诛歆等。汉乃乘桴沿江下巴郡,杨伟、徐容等惶恐解散,汉诛其渠帅二百余人,徙其党与数百家于南郡、长沙而还。
汉性强力,每从征伐,帝未安,恒侧足而言。诸将见战陈不利,或多惶惧,失其常度。汉意气自若,方整厉器械,激扬士吏。帝时遣人观大司马何为,还言方修战攻之具,乃叹曰:“吴公差强人意,隐若一敌国矣!”每当出师,朝受诏,夕即引道,初无办严之日。故能常任职,以功名终。及在朝廷,斤斤谨质,形于体貌。汉尝出征,妻子在后买田业。汉还,让之曰:“军师在外,吏士不足,何多买田宅乎!”遂尽以分与昆弟外家。
二十年,汉病笃。车驾亲临,问所欲言。对曰:“臣愚无所知识,惟愿陛下慎无亦攵而已。”及薨,有诏悼愍,赐谥曰忠侯。发北军五校、轻车、介士送葬,如大将军霍光故事。
子哀侯成嗣,为奴所杀。二十八年,分汉封为三国:成子旦为灈阳侯,以奉汉嗣;旦弟盱为筑阳侯;成弟国为新蔡侯。旦卒,无子,国除。建初八年,徙封盱为平春侯,以奉汉后。盱卒,子胜嗣。初,汉兄尉为将军,从征战死,封尉子彤为安阳侯。帝以汉功大,复封弟翕为褒亲侯。吴氏侯者凡五国。
初,渔阳都尉严宣与汉俱会光武于广阿,光武以为偏将军,封建信侯。
论曰:吴汉自建武世,常居上公之位,终始倚爱之亲,谅由质简而强力也。子曰“刚毅木讷近仁”,斯岂汉之方乎!昔陈平智有余以见疑,周勃资朴忠而见信。夫仁义不足以相怀,则智者以有余为疑,而朴者以不足取信矣。
盖延字巨卿,渔阳要阳人也。身长八尺,弯弓三百斤。边俗尚勇力,而延以气闻,历郡列掾、州从事,所在职办。彭宠为太守,召延署营尉,行护军。
及王郎起,延与吴汉同谋归光武。延至广阿,拜偏将军,号建功侯,从平河北。光武即位,以延为虎牙将军。
建武二年,更封安平侯。遣南击敖仓,转攻酸枣、封丘,皆拔。其夏,督驸马都尉马武、骑都尉刘隆、护军都尉马成、偏将军王霸等南伐刘永,先攻拔襄邑,进取麻乡,遂围永于睢阳。数月,尽收野麦,夜梯其城入。永惊惧,引兵走出东门,延追击,大破之。永弃军走谯,延进攻,拔薛,斩其鲁郡太守,而彭城、扶阳、杼秋、萧皆降。又破永沛郡太守,斩之。永将苏茂、佼彊、周建等三万余人救永,共攻延,延与战于沛西,大破之。永军乱,遁没溺死者大半。永弃城走湖陵,苏茂奔广乐。延遂定沛、楚、临淮,修高祖庙,置啬夫、祝宰、乐人。
三年,睢阳复反城迎刘永,延复率诸将围之百日,收其野谷。永乏食,突走,延追击,尽得辎重。永为其所杀,永弟防举城降。
四年春,延又击苏茂、周建于蕲,进与董宪战留下,皆破之。因率平狄将军庞萌攻西防,拔之。复追败周建、苏茂于彭城,茂、建亡奔董宪,董宪将贲休举兰陵城降。宪闻之,自郯围休。时,延及庞萌在楚,请往救之。帝敕曰:“可直往捣郯,则兰陵必自解。”延等以贲休城危,遂先赴之。宪逆战而阳败,延等逐退,因拔围入城。明日,宪大出兵合围,延等惧,遽出突走,因往攻郯。帝让之曰:“间欲先赴郯者,以其不意故耳。今既奔走,贼计已立,围岂可解乎!”延等至郯,果不能克,而董宪遂拔兰陵,杀贲休。延等往来要击宪别将于彭城、郯、邳之间,战或日数合,颇有克获。帝以延轻敌深入,数以书诫之。及庞萌反,攻杀楚郡太守,引军袭败延,延走,北渡泗水,破舟楫,坏津梁,仅而得免。帝自将而东,征延与大司马吴汉、汉忠将军王常、前将军王梁、捕虏将军马武、讨虏将军王霸等会任城,讨庞萌于桃乡,又并从征董宪于昌虑,皆破平之。六年春,遣屯长安。
九年,隗嚣死,延西击街泉、略阳、清水诸屯聚,皆定。
十一年,与中郎将来歙攻河池,未克,以病引还,拜为左冯翊,将军如故。十三年,增封定食万户。十五年,薨于位。
子扶嗣。扶卒,子侧嗣。永平十三年,坐与舅王平谋反,伏诛,国除。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延曾孙恢为芦亭侯。恢卒,子遂嗣。
陈俊字子昭,西阳西鄂人也。少为郡吏,更始立,以宗室刘嘉为太常将军,俊为长史。光武徇河北,嘉遣书荐俊,光武以为安集掾。
从击铜马于清阳,进至蒲阳,拜强弩将军。与五校战于安次,俊下马,手接短兵,所向必破,追奔二十余里,斩其渠帅而还。光武望而叹曰:“战将尽如是,岂有忧哉!”五校引退入渔阳,所过虏掠。俊言于光武曰:“宜令轻骑出贼前,使百姓各自坚壁,以绝其食,可不战而殄也。”光武然之,遣俊将轻骑驰出贼前。视人保壁坚完者,敕令固守;放散在野者,因掠取之。贼至无所得,遂散败。及军还,光武谓俊曰:“困此虏者,将军策也。”及即位,封俊为列侯。
建武二年春,攻匡贼,下四县,更封新处侯。引击顿丘,降三城。其秋,大司马吴汉承制拜俊为强弩大将军,别击金门、白马贼于河内,皆破之。四年,转徇汝阳及项,又拔南武阳。是时,太山豪杰多拥众与张步连兵,吴汉言于帝曰:“非陈俊莫能定此郡。”于是拜俊太山太守,行大将军事。张步闻之,遣其将击俊,战于嬴下,俊大破之,追至济南,收得印绶九十余,稍攻下诸县,遂定太山。五年,与建威大将军耿弇共破张步。事在《弇传》。
时,琅邪未平,乃徙俊为琅邪太守,领将军如故。齐地素闻俊名,入界,盗贼皆解散。俊将兵击董宪于赣榆,进破朐贼孙阳,平之。八年,张步畔,还琅邪,俊追讨,斩之。帝美其功,诏俊得专征青、徐。俊抚贫弱,表有义,检制军吏,不得与郡县相干,百姓歌之。数上书自请,愿奋击陇、蜀。诏报曰:“东州新平,大将军之功也。负海猾夏,盗贼之处,国家以为重忧,且勉镇抚之。”
十三年,增邑,定封祝阿侯。明年,征奉朝请。二十三年卒。
子浮嗣,徙封薪春侯。浮卒,子专诸嗣。专诸卒,子笃嗣。
臧宫字君翁,颍川郏人也。少为县亭长、游徼,后率宾客入下江兵中为校尉,因从光武征战,诸将多称其勇。光武察宫勤力少言,甚亲纳之。及至河北,以为偏将军,从破群贼,数陷陈却敌。
光武即位,以为侍中、骑都尉。建武二年,封成安侯。明年,将突骑与征虏将军祭遵击更始将左防、韦颜于涅阳、郦,悉降之。五年,将兵徇江夏,击代乡、钟武、竹里,皆下之。帝使太中大夫持节拜宫为辅威将军。七年,更封期思侯。击梁郡、济阴,皆平之。
十一年,将兵至中卢,屯骆越。是时,公孙述将田戎、任满与征南大将军岑彭相距于荆门,彭等战数不利,越人谋畔从蜀。官兵少,力不能制。会属县送委输车数百乘至,宫夜使锯断城门限,令车声回转出入至旦。越人候伺者闻车声不绝,而门限断,相告以汉兵大至。其渠帅乃奉牛、酒以劳军营。宫陈兵大会,击牛酾酒,飨赐慰纳之,越人由是遂安。
宫与岑彭等破荆门,别至垂鹊山,通道出秭归,至江州。岑彭下巴郡,使宫将降卒五万,从涪水上平曲。公孙述将延岑盛兵于沈水,时宫众多食少,转输不至,而降者皆欲散畔,郡邑复更保聚,观望成败。宫欲引还,恐为所反,会帝遣谒者将兵诣岑彭,有马七百匹,宫矫制取以自益,晨夜进兵,多张旗帜,登山鼓噪,右步左骑,挟船而引,呼声动山谷。岑不意汉军卒至,登山望之,大震恐。宫因从击,大破之。斩首溺死者万余人,水为之浊流。延岑奔成都,其众悉降,尽获其兵马珍宝。自是乘胜追北,降者以十万数。
军至平阳乡,蜀将王元举众降。进拔绵竹,破涪城,斩公孙述弟恢,复攻拔繁、郫。前后收得节五,印绶千八百。是时,大司马吴汉亦乘胜进营逼成都。宫连屠大城,兵马旌旗甚盛,乃乘兵入小雒郭门,历成都城下,至吴汉营,饮酒高会。汉见之甚欢,谓宫曰:“将军向者经虏城下,震扬威灵,风行电照。然穷寇难量,还营愿从它道矣。”宫不从,复路而归,贼亦不敢近之。进军咸门,与吴汉并灭公孙述。
帝以蜀地新定,拜宫为广汉太守。十三年,增邑,更封酂侯。十五年,征还京师,以列侯奉朝请,定封朗陵侯。十八年,拜太中大夫。
十九年,妖巫维汜弟子单臣、傅镇等,复妖言相聚,入原武城,劫吏人,自称将军。于是遣宫将北军及黎阳营数千人围之。贼谷食多,数攻不下,士卒死伤。帝召公卿诸侯王问方略,皆曰“宜重其购赏”。时,显宗为东海王,独对曰:“妖巫相劫,势无久立,其中必有悔欲亡者。但外围急,不得走耳。宜小挺缓,令得逃亡,逃亡则一亭长足以禽矣。”帝然之,即敕宫彻围缓贼,贼众分散,遂斩臣、镇等。宫还,迁城门校尉,复转左中郎将。击武溪贼,至江陵,降之。
宫以谨信质朴,故常见任用。后匈奴饥疫,自相分争,帝以问宫,宫曰:“愿得五千骑以立功。”帝笑曰:“常胜之家,难与虑敌,吾方自思之。”二十七年,宫乃与杨虚侯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缘边被其毒痛,中国忧其抵突。虏今人畜疫死,旱蝗赤地,疫困之力,不当中国一郡。万里死命,县在陛下。福不再来,时或易失,岂宜固守文德而堕武事乎?今命将临塞,厚县购赏,喻告高句骊、乌恒、鲜卑攻其左,发河西四郡、天水、陇西羌胡击其右。如此,北虏之灭,不过数年。臣恐陛下仁恩不忍,谋臣狐疑,令万世刻石之功不立于圣世。”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制刚,弱能制强’。柔者德也,刚者贼也,弱者仁之助也,强者怨之归也。故曰有德之君,以所乐乐人;无德之君,以所乐乐身。乐人者其乐长,乐身者不久而亡。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逸政多忠臣,劳政多乱人。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强。有其有者安,贪人有者残。残灭之政,虽成必败。今国无善政,灾变不息,百姓惊惶,人不自保,而复欲远事边外乎?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且北狄尚强,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恒多失实。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苟非其时,不如息人。”自是诸将莫敢复言兵事者。
宫永平元年卒,谥曰愍侯。子信嗣。信卒,子震嗣。震卒,子松嗣。元初四年,与母别居,国除。永宁元年,邓太后绍封松弟由为郎陵侯。
论曰:中兴之业,诚艰难也。然敌无秦、项之强,人资附汉之思,虽怀玺纡绂,跨陵州县,殊名诡号,千队为群,尚未足以为比功上烈也。至于山西既定,威临天下,戎竭丧其精胆,群帅贾其余壮,斯诚雄心尚武之几,先志玩兵之日。臧宫、马武之徒,抚鸣剑而抵掌,志驰于伊吾之北矣。光武审《黄石》,存包桑,闭玉门以谢西域之质,卑词币以礼匈奴之使,其意防盖已弘深。岂其颠沛平城之围,忍伤黥王之陈乎?
赞曰:吴公鸷强,实为龙骧。电扫群孽,风行巴、梁。虎牙猛力,功立睢阳。宫、俊休休,是亦鹰扬。
卷十九 耿弇列传第九
耿弇字伯昭,扶风茂陵人也。其先武帝时以吏二千石自巨鹿徙焉。父况,字侠游,以明经为郎,与王莽从弟伋共学《老子》于安丘先生,后为朔调连率。弇少好学,习父业。常见郡尉试骑士,建旗鼓,肄驰射,由是好将帅之事。
及王莽败,更始立,诸将略地者,前后多擅威权,辄改易守、令。况自以莽之所置,怀不自安。时,弇年二十一,乃辞况奉奏诣更始,因赍贡献,以求自固之宜。及至宋子,会王郎诈称成帝子子舆,起兵邯郸,弇从吏孙仓、卫包于道共谋曰:“刘子舆成帝正统,舍此不归,远行安之?”弇按剑曰:“子舆弊贼,卒为降虏耳。我至长安,与国家陈渔阳、上谷兵马之用,还出太原、代郡,反复数十日,归发突骑以辚乌合之众,如摧枯折腐耳。观公等不识去就,族灭不久也!”仓、包不从,遂亡降王郎。
弇道闻光武在卢奴,乃驰北上谒,光武留署门下吏。弇因说护军朱祐,求归发兵,以定邯郸。光武笑曰:“小儿曹乃有大意哉!”因数召见加恩慰。弇因从光武北至蓟。闻邯郸兵方到,光武将欲南归,召官属计议。弇曰:“今兵从南来,不可南行。渔阳太守彭宠,公之邑人;上谷太守,即弇父也。发此两郡,控弦万骑,邯郸不足虑也。”光武官属腹心皆不肯,曰:“死尚南首,奈何北行入囊中?”光武指弇曰:“是我北道主人也。”会蓟中乱,光武遂南驰,官属各分散。弇走昌平就况,因说况使寇恂东约彭宠,各发突骑二千匹,步兵千人。弇与景丹、寇恂及渔阳兵合军而南,所过击斩王郎大将、九卿、校尉以下四百余级,得印绶百二十五,节二,斩首三万级,定涿郡、中山、巨鹿、清河、河间凡二十二县,遂及光武于广阿。是时,光武方攻王郎,传言二郡兵为邯郸来,众皆恐。既而悉诣营上谒。光武见弇等,说,曰:“当与渔阳、上谷士大夫共此大功。”乃皆以为偏将军,使还领其兵。加况大将军、兴义侯,得自置偏裨。弇等遂从拔邯郸。
时,更始征代郡太守赵永,而况劝永不应召,令诣于光武。光武遣永复郡。永北还,而代令张晔据城反畔,乃招迎匈奴、乌桓以为援助。光武以弇弟舒为复胡将军,使击晔,破之。永乃得复郡。时,五校贼二十余万北寇上谷,况与舒连击破之,贼皆退走。
更始见光武威声日盛,君臣疑虑,乃遣使立光武为萧王,令罢兵与诸将有功者还长安;遣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并北之部。时,光武居邯郸宫,昼卧温明殿。弇入造床下请间,因说曰:“今更始失政,君臣淫乱,诸将擅命于畿内,贵戚纵横于都内。天子之命,不出城门,所在牧守,辄自迁易,百姓不知所从,士人莫敢自安。虏掠财物,劫掠妇女,怀金玉者,至不生归。元元叩心,更思莽朝。又铜马、赤眉之属数十辈,辈数十百万,圣公不能办也。其败不久,公首事南阳,破百万之军;今定河北,据天府之地。以义征伐,发号响应,天下可传檄而定。天下至重,不可令它姓得之。闻使者从西方来,欲罢兵,不可从也。今吏士死亡者多,弇愿归幽州,益发精兵,以集大计。”光武大说,乃拜弇为大将军,与吴汉北发幽州十郡兵。弇到上谷,收韦顺、蔡充斩之;汉亦诛苗曾。于是悉发幽州兵,引而南,从光武击破铜马、高湖、赤眉、青犊,又追尤来、大枪、五幡于元氏,弇常将精骑为军锋,辄破走之。光武乘胜战顺水上,虏危急,殊死战。时,军士疲弊,遂大败奔还,壁范阳,数日乃振,贼亦退去,从追至容城、小广阳、安次,连战破之。光武还蓟,复遣弇与吴汉、景丹、盖延、朱祐、邳彤、耿纯、刘植、岑彭、祭遵、坚镡、王霸、陈俊、马武十三将军,追贼至潞东,及平谷,再战,斩首万三千余级,遂穷追于右北平无终、土垠之间,至俊靡而还。贼散入辽西、辽东,或为乌桓、貊人所抄击,略尽。
光武即位,拜弇为建威大将军。与骠骑大将军景丹、强弩将军陈俊攻厌新贼于敖仓,皆破降之。建武二年,更封好畤侯,食好畤、美阳二县。三年,延岑自武关出攻南阳,下数城。穰人杜弘率其众以从岑。弇与岑等战于穰,大破之,斩首三千余级,生获其将士五千余人,得印绶三百。杜弘降,岑与数骑遁走东阳。
弇从幸舂陵,因见自请北收上谷兵未发者,定彭宠于渔阳,取张丰于涿郡,还收富平、获索,东攻张步,以平齐地。帝壮其意,乃许之。四年,诏弇进攻渔阳。弇以父据上谷,本与彭宠同功,又兄弟无在京师者,自疑,不敢独进,上书求诣洛阳。诏报曰:“将军出身举宗为国,所向陷敌,功效尤著,何嫌何疑,而欲求征?且与王常共屯涿郡,勉思方略。”况闻弇求征,亦不自安,遣舒弟国入侍。帝善之,进封况为隃糜侯。乃命弇与建义大将军朱祐、汉忠将军王常等击望都、故安西山贼十余营,皆破之。时,征虏将军祭遵屯良乡,骁骑将军刘喜屯阳乡,以拒彭宠。宠遣弟纯将匈奴二千余骑,宠自引兵数万,分为两道以击遵、喜。胡骑经军都,舒袭破其众,斩匈奴两王,宠乃退走。况复与舒攻宠,取军都。五年,宠死,天子嘉况功,使光禄大夫持节迎况,赐甲第,奉朝请。封舒为牟平侯。遣弇与吴汉击富平、获索贼于平原,大破之,降者四万余人。
因诏弇进讨张步。弇悉收集降卒,结部曲,置将吏,率骑都尉刘歆、太山太守陈俊引兵而东,从朝阳桥济河以度。张步闻之,乃使其大将军费邑军历下,又分兵屯祝阿,别于太山钟城列营数十以待弇。弇度河先击祝阿,自旦攻城,日未中而拔之,故开围一角,令其众得奔归钟城。钟城人闻祝阿已溃,大恐惧,遂空壁亡去。费邑分遣弟敢守巨里。弇进兵先胁巨里,使多伐树木,扬言以填塞坑堑。数日,有降者言邑闻弇欲攻巨里,谋来救之。弇乃严令军中趣修攻具,宣敕诸部,后三日当悉力攻巨里城。阴缓生口,令得亡归。归者以弇期告邑,邑至日果自将精兵三万余人来救之。弇喜,谓诸将曰:“吾所以修攻具者,欲诱致邑耳。今来,适其所求也。”即分三千人守巨里,自引精兵上冈阪,乘高合战,大破之,临陈斩邑。既而收首级以示巨里城中,城中凶惧,费敢悉众亡归张步。弇复收其积聚,纵兵击诸未下者,平四十余营,遂定济南。
时,张步都剧,使其弟蓝将精兵二万守西安,诸郡太守合万余人守临淄,相去四十里。弇进军画中,居二城之间。弇视西安城小而坚,且蓝兵又精,临淄名虽大而实易攻,乃敕诸校会,后五日攻西安。蓝闻之,晨夜儆守。至期夜半,弇敕诸将皆蓐食,会明至临淄城。护军荀梁等争之,以为宜速攻西安。弇曰:“不然。西安闻吾欲攻之,日夜为备;临淄出不意而至,必惊扰,吾攻之一日必拔。拔临淄即西安孤,张蓝与步隔绝,必复亡去,所谓击一而得二者也。若先攻西安,不卒下,顿兵坚城,死伤必多。纵能拔之,蓝引军还奔临淄,并兵合势,观人虚实,吾深入敌地,后无转输,旬日之间,不战而困。诸君之言,未见其宜。”遂攻临淄,半日拔之,入据其城。张蓝闻之大惧,遂将其众亡归剧。
弇乃令军中无得妄掠剧下,须张步至乃取之,以激怒步。步闻大笑曰:“以尤来、大彤十余万众,吾皆即其营而破之。今大耿兵少于彼,又皆疲劳,何足惧乎!”乃与三弟蓝、弘、寿及故大彤渠帅重异等兵号二十万,至临淄大城东,将攻弇。弇先出兵淄水上,与重异遇,突骑欲纵,弇恐挫其锋,令步不敢进,故示弱以盛其气,乃引归小城,陈兵于内。步气盛,直攻弇营,与刘歆等合战,弇升王宫坏台望之,视歆等锋交,乃自引精兵以横突步陈于东城下,大破之。飞矢中弇股,以佩刀截之,左右无知者。至暮罢。弇明旦复勒兵出。是时,帝在鲁,闻弇为步所攻,自往救之,未至。陈俊谓弇曰:“剧虏兵盛,可且闭营休士,以须上来。”弇曰:“乘舆且到,臣子当击牛酾酒以待百官,反欲以贼虏遗君父邪?”乃出兵大战,自旦及昏,复大破之,杀伤无数,城中沟堑皆满。弇知步困将退,豫置左右翼为伏以待之。人定时,步果引去,伏兵起纵击,追至钜昧水上,八九十里僵尸相属,收得辎重二千余两。步还剧,兄弟各分兵散去。
后数日,车驾至临淄自劳军,群臣大会。帝谓弇曰:“昔韩信破历下以开基,今将军攻祝阿以发迹,此皆齐之西界,功足相方。而韩信袭击已降,将军独拔劲敌,其功乃难于信也。又田横亨郦生,及田横降,高帝诏卫尉不听为仇。张步前亦杀伏隆,若步来归命,吾当诏大司徒释其怨,又事尤相类也。将军前在南阳建此大策,常以为落落难合,有志者事竟成也!”弇因复追步,步奔平寿,乃肉袒负斧锧于军门。弇传步诣行在所,而勒兵入据其城。树十二郡旗鼓,令步兵各以郡人诣旗下,众尚十余万,辎重七千余两,皆罢遣归乡里。弇复引兵至城阳,降五校余党,齐地悉平。振旅还京师。
六年,西拒隗嚣,屯兵于漆。八年,从上陇。明年,与中郎将来歙分部徇安定、北地诸营保,皆下之。
弇凡所平郡四十六,屠城三百,未尝挫折。
十二年,况疾病,乘舆数自临幸。复以国弟广、举并为中郎将。弇兄弟六人皆垂青紫,省侍医药,当代以为荣。及况卒,谥烈侯,少子霸袭况爵。
十三年,增弇户邑,上大将军印绶,罢,以列侯奉朝请。每有四方异议,辄召入问筹策。年五十六,永平元年卒,谥为愍侯。
子忠嗣。忠以骑都尉击匈奴于天山,有功。忠卒,子冯嗣。冯卒,子良嗣,一名无禁。延光中,尚安帝妹濮阳长公主,位至侍中。良卒,子协嗣。
隃麋侯霸卒,子文金嗣。文金卒,子喜嗣。喜卒,子显嗣,为羽林左监。显卒,子援嗣。尚桓帝妹长社公主,为河东太守。后曹操诛耿氏,唯援孙弘存焉。
牟平侯舒卒,子袭嗣。尚显宗女隆虑公主。袭卒,子宝嗣。
宝女弟为清河孝王妃。及安帝立,尊孝王,母为孝德皇后,以妃为甘园大贵人。帝以宝元舅之重,使监羽林左骑,位至大将军。而附事内宠,与中常侍樊丰、帝乳母王圣等谮废皇太子为济阴王,及排陷太尉杨震,议者怨之。宝弟子承袭公主爵为林虑侯,位至侍中。安帝崩,阎太后以宝等阿附嬖倖,共为不道,策免宝及承,皆贬爵为亭侯,遣就国。宝于道自杀,国除。大贵人数为耿氏请,阳嘉三年,顺帝遂绍封宝子箕牟平侯,为侍中。以恒为阳亭侯,承为羽林中郎将。其后贵人薨,大将军梁冀从承求贵人珍玩,不能得,冀怒,风有司奏夺其封。承惶恐,遂亡匿于穰。数年,冀推迹得之,乃并族其家十余人。
论曰:淮阴延论项王,审料成势,则知高祖之庙胜矣。耿弇决策河北,定计南阳,亦见光武之业成矣。然弇自克拔全齐,而无复尺寸功。夫岂不怀?将时之度数,不足以相容乎?三世为将,道家所忌,而耿氏累叶以功名自终。将其用兵欲以杀止杀乎?何其独能隆也!
国字叔虑,建武四年初入侍,光武拜为黄门侍郎,应对左右,帝以为能,迁射声校尉。七年,射声官罢,拜驸马都尉。父况卒,国于次当嗣,上疏以先侯爱少子霸,固自陈让,有诏许焉。后历顿丘、阳翟、上蔡令,所在吏人称之。征为五官中郎将。
是时,乌桓、鲜卑屡寇外境,国素有筹策,数言边事,帝器之。及匈奴薁鞬日逐王比自立为呼韩邪单元,款塞称藩,愿扞御北虏。事下公卿。议者皆以为天下初定,中国空虚,夷狄情伪难知,不可许。国独曰:“臣以为宜如孝宣故事受之,令东扞鲜卑,北拒匈奴,率厉四夷,完复边郡,使塞下无晏开之警,万世安宁之策也。”帝从其议,遂立比为南单于。由是乌桓、鲜卑保塞自守,北虏远遁,中国少事。二十七年,代冯勤为大司农。又上言宜置度辽将军、左右校尉,屯五原以防逃亡。永平元年卒官。显宗追思国言,后遂置度辽将军、左右校尉,如其议焉。
国二子:秉,夔。
秉字伯初,有伟体,腰带八围。博通书记,能说《司马兵法》,尤好将帅之略。以父任为郎,数上言兵事。常以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以战去战,盛王之道。显宗既有志北伐,阴然其言。永平中,召诣省闼,问前后所上便宜方略,拜谒者仆射,遂见亲幸。每公卿会议,常引秉上殿,访以边事,多简帝心。
十五年,拜驸马都尉。十六年,以骑都尉秦彭为副,与奉车都尉窦固等俱伐北匈奴。虏皆奔走,不战而还。
十七年夏,诏秉与固合兵万四千骑,复出白山击车师。车师有后王、前王,前王即后王之子,其廷相去五百余里。固以后王道远,山谷深,士卒寒若,欲攻前王。秉议先赴后王,以为并力根本,则前王自服。固计未决。秉奋身而起曰:“请行前。”乃上马,引兵北入,众军不得已,遂进。并纵兵抄掠,斩首数千级,收马、牛十余万头。后王安得震怖,从数百骑出迎秉。而固司马苏安欲全功归固,即驰谓安得曰:“汉贵将独有奉车都尉,天子姊婿,爵为通侯,当先降之。”安得乃还,更令其诸将迎秉。秉大怒,被甲上马,麾其精骑径造固壁。言曰:“车师王降,讫今不至,请往枭其首。”固大惊曰:“且止,将败事!”秉厉声曰:“受降如受敌。”遂驰赴之。安得惶恐,走出门,脱帽抱马足降。秉将以诣固。其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
明年秋,肃宗即位,拜秉征西将军,遣案行凉州边境,劳赐保塞羌胡,进屯酒泉,救戊己校尉。
建初元年,拜度辽将军。视事七年,匈奴怀其恩信。征为执金吾,甚见亲重。帝每巡郡国及幸宫观,秉常领禁兵宿卫左右。除三子为郎。章和二年,复拜征西将军,副车骑将军窦宪击北匈奴,大破之。事并见《宪传》。封秉美阳侯,食邑三千户。
秉性勇壮而简易于事,军行常自被甲在前,休止不结营部,然远斥候,明要誓,有警,军陈立成,士卒皆乐为死。永远二年,代桓虞为光禄勋。明年夏卒,时年五十余。赐以未棺、玉衣,将作大匠穿冢,假鼓吹,五营骑士三百余人送葬。谥曰恒侯。匈奴闻秉卒,举国号哭,或至梨面流血。
长子冲嗣。及窦宪败,以秉窦氏党,国除。冲官至汉阳太守。
曾孙纪,少有美名,辟公府,曹操甚敬异之,稍迁少府。纪以操将篡汉,建安二十三年,与太医令吉ぶ、丞相司直韦晃谋起兵诛操,不克,夷三族。于时衣冠盛门坐纪罹祸灭者众矣。
夔字定公。少有气决。永元初,为车骑将军窦宪假司马,北击匈奴,转骑都尉。三年,宪复出河西,以夔为大将军左校尉。将精骑八百,出居延塞,直奔北单于廷,于金微山斩阏氏、名王以下五千余级,单于与数骑脱亡,尽获其匈奴珍宝财畜,去塞五千余里而还,自汉出师所未尝至也。乃封夔粟邑侯。会北单于弟左鹿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单于,众八部二万余人,来居蒲类海上,遣使款塞。以夔为中郎将,持节卫护之。及窦宪败,夔亦免官夺爵士。
后复为长水校尉,拜五原太守,迁辽东太守。元兴元年,貊人寇郡界,夔追击,斩其渠帅。永初三年,南单于檀反畔,使夔率鲜卑及诸郡兵屯雁门,与车骑将军何熙共击之。熙推夔为先锋,而遣其司马耿溥、刘祉将二千人与夔俱进。到属国故城,单于遣薁鞬日逐王三千余人遮汉兵。夔自击其左,令鲜卑攻其右,虏遂败走,追斩千余级,杀其名王六人,获穹庐车重千余两,马畜生口甚众。鲜卑马多羸病,遂畔出塞。夔不能独进,以不穷追,左转云中太守,后迁行度辽将军事。
夔勇而有气,数侵陵使匈奴中郎将郑戩。元初元年,坐征下狱,以减死论,笞二百。建光中,复拜度辽将军。时,鲜卑攻杀云中太守成严,围乌桓校尉徐常于马城。夔与幽州刺史庞参救之,追虏出塞而还。后坐法免,卒于家。
恭字伯宗,国弟广之子也。少孤。慷慨多大略,有将帅才。永平十七年冬,骑都尉刘张出击车师,请恭为司马,与奉车都尉窦固及从弟驸马都尉秉破降之。始置西域都护、戊己校尉,乃以恭为戊己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谒者关宠为戊己校尉,屯前王柳中城,屯各置数百人。恭至部,移檄乌孙,示汉威德,大昆弥以下皆欢喜,遣使献名马,及奉宣帝时所赐公主博具,愿遣子入侍。恭乃发使赍金帛,迎其侍子。
明年三月,北单于遣左鹿蠡王二万骑击车师。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道逢匈奴骑多,皆为所殁。匈奴遂破杀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乘城搏战,以毒药傅矢。传语匈奴曰:“汉家箭神,其中疮者必有异。”因发强弩射之。虏中矢者,视创皆沸,遂大惊。会天暴风雨,随雨击之,杀伤甚众。匈奴震怖,相谓曰:“汉兵神,真可畏也!”遂解去。恭以疏勒城傍有涧水可固,五月,乃引兵据之。七月,匈奴复来攻恭,恭募先登数千人直驰之,胡骑散走,匈奴遂于城下拥绝涧水。恭于城中穿井十五丈不得水,吏士渴乏,笮马粪汁而饮之。恭仰叹曰:“闻昔贰师将军拔佩刀剌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乃整衣服向井再拜,为吏士祷。有顷,水泉奔出,众皆称万岁。乃令吏士扬水以示虏。虏出不意,以为神明,遂引去。
时,焉耆、龟兹攻殁都护陈睦,北虏亦围关宠于柳中。会显宗崩,救兵不至,车师复畔,与匈奴共攻恭。恭历士众击走之。后王夫人先世汉人,常私以虏情告恭,又给以粮饷。数月,食尽穷困,乃煮铠弩,食其筋革。恭与士推诚同死生,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复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乃诱其使上城,手击杀之,炙诸城上。虏官属望见,号哭而去。单于大怒,更益兵围恭,不能下。
初,关宠上书求救,时肃宗新即位,乃诏公卿会议。司空第五伦以为不宜救。司徒鲍昱议曰:“今使人于危难之地,急而弃之,外则纵蛮夷之暴,内则伤死难之臣。诚令权时后无边事可也,匈奴如复犯塞为寇,陛下将何以使将?又二部兵人裁各数十,匈奴围之,历旬不下,是其寡弱尽力之效也。可令敦煌、酒泉太守各将精骑二千,多其幡帜,倍道兼行,以赴其急。匈奴疲极之兵,必不敢当,四十日间,足还入塞。”帝然之。乃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秦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及鄯善兵,合七千余人,建初元年正月,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驼、驴、马、牛、羊三万七千头,北虏惊走,车师复降。
会关宠已殁,蒙等闻之,便欲引兵还。先是,恭遣军吏范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羌因随王蒙军俱出塞。羌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乃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唯余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沭易衣冠。上疏曰:“耿恭以单兵固守孤城,当匈奴之冲,对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出于万死无一生之望。前后杀伤丑虏数千百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恭之节义,古今未有。宜蒙显爵,以厉将帅。”及恭至洛阳,鲍昱奏恭节过苏武,宜蒙爵赏。于是拜为骑都尉,以恭司马石修为洛阳市丞,张封为雍营司马,军吏范羌为共丞,余九人皆补羽林。恭母先卒,及还,追行丧制,有诏使五官中郎将赍牛、酒释服。
明年,迁长水校尉。其秋,金城、陇西羌反。恭上疏言方略,诏召入问状。乃遣恭将五校士三千人,副车骑将军马防讨西羌。恭屯枹罕,数与羌接战。明年秋,烧当羌降,防还京师,恭留击诸未服者,首虏千余人,获牛、羊四万余头,勒姐、烧何羌等十三种数万人,皆诣恭降。初,恭出陇西,上言:“故安丰侯窦融昔在西州,甚得羌胡腹心。今大鸿胪固,即其子孙。前击白山,功冠三军。宜奉大使,镇抚凉部。令车骑将军防屯军汉阳,以为威重。”由是大忤于防。及防还,监营谒者李谭承旨奏恭不忧军事,被诏怨望。坐征下狱,免官归本郡,卒于家。
子溥,为京兆虎牙都尉。元初二年,击畔羌于丁奚城,军败,遂殁。诏拜溥子宏、晔并为郎。
晔字季遇。顺帝初,为乌桓校尉。时,鲜卑寇缘边,杀代郡太守。晔率乌桓及诸郡卒出塞讨击,大破之。鲜卑震怖,数万人诣辽东降。自后频出辄克获,威振北方。迁度辽将军。
耿氏自中兴已后迄建安之末,大将军二人,将军九人,卿十三人,尚公主三人,列侯十九人,中郎将、护羌校尉及刺史、二千石数十百人,遂与汉兴衰云。
论曰:余初读《苏武传》,感其茹毛穷海,不为大汉羞。后览耿恭疏勒之事,喟然不觉涕之无从。嗟哉,义重于生,以至是乎!昔曹子抗质于柯盟,相如申威于河表,盖以决一旦之负,异乎百死之地也。以为二汉当疏高爵,宥十世。而苏君恩不及嗣,恭亦终填牢户。追诵龙蛇之章,以为叹息。
赞曰:好畤经武,能画能兵。往收燕卒,来集汉营。请间赵殿,酾酒齐城。况、舒率从,亦既有成。国图久策,分此凶狄。秉洽胡情,夔单虏迹。慊慊伯宗,枯泉飞液。
卷二十 铫期王霸祭遵列传第十
铫期字次况,颍川郏人也。长八尺二寸,容貌绝异,矜严有威。父猛,为桂阳太守,卒,期服丧三年,乡里称之。光武略地颍川,闻期志义,召署贼曹掾,从徇蓟。时,王郎檄书到蓟,蓟中起兵应郎。光武趋驾出,百姓聚观,喧呼满道,遮路不得行,期骑马奋戟,瞋目大呼左右曰“跸”,众皆披靡。及至城门,门已闭,攻之得出。行至信都,以期为裨将,与傅宽、吕晏俱属邓禹。徇傍县,又发房子兵。禹以期为能,独拜偏将军,授兵二千人,宽、晏各数百人。还言其状,光武甚善之。使期别徇真定宋子,攻拔乐阳、槁、肥累。
从击王郎将皃宏、刘奉于巨鹿下,期先登陷陈,手杀五十余人,被创中额,摄帻复战,遂大破之。王郎灭,拜期虎牙大将军。乃因间说光武曰:“河北之地,界接边塞,人习兵战,号为精勇。今更始失政,大统危殆,海内无所归往。明公据河山之固,拥精锐之众,以顺万人思汉之心,则天下谁敢不从?”光武笑曰:“卿欲遂前跸邪?”时,铜马数十万众入清阳、博平,期与诸将迎击之,连战不利,期乃更背水而战,所杀伤甚多。会光武救至,遂大破之,追至馆陶,皆降之。从击青犊、赤眉于射犬,贼袭期辎重,期还击之,手杀伤数十人,身被三创,而战方力,遂破走之。
光武即位,封安成侯,食邑五千户。时,檀乡、五楼贼入繁阳、内黄,又魏郡大姓数反复,而更始将卓京谋欲相率反邺城。帝以期为魏郡太守,行大将军事。期发郡兵击卓京,破之,斩首六百余级。京亡入山,追斩其将校数十人,获京妻子。进击繁阳、内黄,复斩数百级,群界清平。督盗贼李熊,邺中之豪,而熊弟陆谋欲反城迎檀乡。或以告期,期不应,告者三四,期乃召问熊。熊叩头首服,愿与老母俱就死。期曰:“为吏傥不若为贼乐者,可归与老母往就陆也。”使吏送出城。熊行求得陆,将诣邺城西门。陆不胜愧感,自杀以谢期。期嗟叹,以礼葬之,而还熊故职。于是郡中服其威信。
建武五年,行幸魏郡,以期为太中大夫。从还洛阳,又拜卫尉。
期重于信义,自为将,有所降下,未尝虏掠。及在朝廷,忧国爱主,其有不得于心,必犯颜谏诤。帝尝轻与期门近出,期顿首车前曰:“臣闻古今之戒,变生不意,诚不愿陛下微行数出。”帝为之回舆而还。十年卒,帝亲临襚敛,赠以卫尉、安成侯印绶,谥曰忠侯。
子丹嗣。复封丹弟统为建平侯。后徒封丹葛陵侯。丹卒,子舒嗣。舒卒,子羽嗣。羽卒,子蔡嗣。
王霸字元伯,颍川颍阳人也。世好文法,父为郡决曹掾,霸亦少为狱吏。常慷慨不乐吏职,其父奇之,遣西学长安。汉兵起,光武过颍阳,霸率宾客上谒,曰:“将军兴义兵,窃不自知量,贪慕威德,愿充行伍。”光武曰:“梦想贤士,共成功业,岂有二哉!”遂从击破王寻、王邑于昆阳,还休乡里。
及光武为司隶校尉,道过颍阳,霸请其父,愿从。父曰:“吾老矣,不任军旅,汝往,勉之!”霸从至洛阳。及光武为大司马,以霸为功曹令史,从度河北。宾客从霸者数十人,稍稍引去。光武谓霸曰:“颍川从我者皆逝,而子独留。努力!疾风知劲草。”
及王郎起,光武在蓟,郎移檄购光武。光武令霸至市中募人,将以击郎。市人皆大笑,举手邪揄之,霸惭懅而还。光武即南驰至下曲阳。传闻王郎兵在后,从者皆恐。及至虖沱河,候吏还白河水流澌,无船,不可济。官属大惧。光武令霸往视之。霸恐惊众,欲且前,阻水,还即跪曰:“冰坚可度。”官属皆喜。光武笑曰:“候吏果妄语也。”遂前。比至河,河冰亦合,乃令霸护度,未毕数骑而冰解。光武谓霸曰:“安吾众得济免者,卿之力也。”霸谢曰:“此明公至德,神灵之祐,虽武王白鱼之应,无以加此。”光武谓官属曰:“王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以为军正,爵关内侯。既至信都,发兵攻拔邯郸。霸追斩王郎,得其玺绶。封王乡侯。
从平河北,常与臧宫、傅俊共营,霸独善抚士卒,死者脱衣以敛之,伤者躬亲以养之。光武即位,以霸晓兵爱士,可独任,拜为偏将军,并将臧宫、傅俊兵,而以宫、俊为骑都尉。建武二年,更封富波侯。
四年秋,帝幸谯,使霸与捕虏将军马武东讨周建于垂惠。苏茂将五校兵四千余人救建,而先遣精骑遮击马武军粮,武往救之。建从城中出兵夹击武,武恃霸之援,战不甚力,为茂、建所败。武军奔过霸营,大呼求救。霸曰:“贼兵盛,出必两败,努力而已。”乃闭营坚壁。军吏皆争之。霸曰:“茂兵精锐,其众又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虏与吾相恃,两军不一,此败道也。今闭营固守,示不相援,贼必乘胜轻进;捕虏无救,其战自倍。如此,茂众疲劳,吾承其弊,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战良久,霸军中壮士路润等数十人断发请战。霸知士心锐,乃开营后,出精骑袭其背。茂、建前后受敌,惊乱败走,霸、武各归营。贼复聚众挑战,霸坚卧不出,方飨士作倡乐。茂雨射营中,中霸前酒樽,霸安坐不动。军吏皆曰:“茂前日已破,今易击也。”霸曰:“不然。苏茂客兵远来,粮食不足,故数挑战,以侥一切之胜。今闭营休士,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茂、建既不得战,乃引还营。其夜,建兄子诵反,闭城拒之,茂、建遁去,诵以城降。
五年春,帝使太中大夫持节拜霸为讨虏将军。六年,屯田新安。八年,屯田函谷关。击荥阳、中牟盗贼,皆平之。
九年,霸与吴汉及横野大将军王常、建义大将军朱祐、破奸将军侯进等五万余人,击卢芳将贾览、闵堪于高柳。匈奴遣骑助芳,汉军遇雨,战不利。吴汉还洛阳,令朱祐屯常山,王常屯涿郡,侯进屯渔阳。玺书拜霸上谷太守,领屯兵如故,捕击胡虏,无拘郡界。明年,霸复与吴汉等四将军六万人出高柳击贾览,诏霸与渔阳太守陈将兵为诸军锋。匈奴左南将军将数千骑救览,霸等连战于平城下,破之,追出塞,斩首数百级。霸及诸将还入雁门,与骠骑大将军杜茂会攻卢芳将尹由于崞、繁畤,不克。
十三年,增邑户,更封向侯。是时,卢芳与匈奴、乌恒连兵,寇盗尤数,缘边愁苦。诏霸将弛刑徒六千余人,与杜茂治飞狐道,堆石布土,筑起亭障,自代至平城三百余里。凡与匈奴、乌桓大小数十百战,颇识边事,数上书言宜与匈奴结和亲,又陈委输可从温水漕,以省陆转输之劳,事皆施行。后南单于、乌桓降服,北边无事。霸在上谷二十余岁。三十年,定封淮陵侯。永平二年,以病免,后数月卒。
子符嗣,徙封轪侯。符卒,子度嗣。度尚显宗女浚仪长公主,为黄门郎。度卒,子歆嗣。
祭遵字弟孙,颍川颍阳人也。少好经书。家富给,而遵恭俭,恶衣服。丧母,负土起坟。尝为部吏所侵,结客杀之。初,县中以其柔也,既而皆惮焉。
及光武破王寻等,还过颍阳,遵以县吏数进见,光武爱其容仪,署为门下史。从征河北,为军市令。舍中儿犯法,遵格杀之。光武怒,命收遵。时,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今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也。”光武乃贳之,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备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卿也。”寻拜为偏将军,从平河北,以功封列侯。
建武二年春,拜征虏将军,定封颍阳侯。与骠骑大将军景丹、建义大将军朱祐、汉忠将军王常、骑都尉王梁、臧宫等入箕关,南击弘农、厌新、柏华蛮中贼。弩中遵口,洞出流血,众见遵伤,稍引退,遵呼叱止之,士卒战皆自倍,遂大破之。时,新城蛮中山贼张满,屯结险隘为人害,诏遵攻之。遵绝其粮道,满数挑战,遵坚壁不出。而厌新、柏华余贼复与满合,遂攻得霍阳聚,遵乃分兵击破降之。明年春,张满饥困,城拔,生获之。初,满蔡祀天地,自云当王,既执,叹曰:“谶文误我!”乃斩之,夷其妻子。遵引兵南击邓奉弟终于杜衍,破之。
时,涿郡太守张丰执使者举兵反,自称无上大将军,与彭宠连兵。四年,遵与朱祐及建威大将军耿弇、骁骑将军刘喜俱击之。遵兵先至,急攻丰,丰功曹孟厷执丰降。初,丰好方术,有道士言丰当为天子,以五彩囊裹石系丰肘,云石中有玉玺。丰信之,遂反。既执当斩,犹曰:“肘石有玉玺。”遵为椎破之,丰乃知被诈,仰天叹曰:“当死无所恨!”诸将皆引还,遵受诏留屯良乡拒彭宠。因遣护军傅玄袭击宠将李豪于潞,大破之,斩首千余级。相拒岁余,数挫其锋,党与多降者。及宠死,遵进定其地。
六年春,诏遵与建威大将军耿弇、虎牙大将军盖延、汉忠将军王常、捕虏将军马武、骁骑将军刘歆、武威将军刘尚等从天水伐公孙述。师次长安,时车驾亦至,而隗嚣不欲汉兵上陇,辞说解故。帝召诸将议,皆曰:“可且延嚣日月之期,益封其将帅,以消散之。”遵曰:“嚣挟奸久矣。今若按甲引时,则使其诈谋益深,而蜀警增备,固不如遂进。”帝从之,乃遣遵为前行。隗嚣使其将王元拒陇坻,遵进击,破之,追至新关。及诸将到,与嚣战,并败,引退下陇。乃诏遵军汧、耿弇军漆,征西大将军冯异军栒邑,大司马吴汉等还屯长安。自是后,遵数挫隗嚣。事已见《冯异传》。
八年秋,复从车驾上陇。及嚣破,帝东归过汧,幸遵营,劳飨士卒,作黄门武乐,良夜乃罢。时,遵有疾,诏赐重茵,覆以御盖。复令进屯陇下。及公孙述遣兵救嚣,吴汉、耿弇等悉奔还,遵独留不却。九年春,卒于军。
遵为人廉约小心,克己奉公,赏赐辄尽与士卒,家无私财,身衣韦裤,布被,夫人裳不加缘,帝以是重焉。及卒,愍悼之尤甚。遵丧至河南县,诏遣百官先会丧所,车驾素服临之,望哭哀恸。还幸城门,过其车骑,涕泣不能已。丧礼成,复亲祠以太牢,如宣帝临霍光故事。诏大长秋、谒者、河南尹护丧事,大司农给费。博士范升上疏,追称遵曰:“臣闻先王崇政,尊美屏恶。昔高祖大圣,深见远虑,班爵割地,与下分功,著录勋臣,颂其德美。生则庞以殊礼,奏事不名,入门不趋。死则畴其爵邑,世无绝嗣,丹书铁券,传于无穷。斯诚大汉厚下安人长久之德,所以累世十八,历载数百,废而复兴,绝而复续者也。陛下以至德受命,先明汉道,褒序辅佐,封赏功臣,同符祖宗。征虏将军颍阳侯遵,不幸早薨。陛下仁恩,为之感伤,远迎河南,恻怛之恸,形于圣躬,丧事用度,仰给县官,重赐妻子,不可胜数。送死有以加生,厚亡有以过存,矫俗厉化,卓如日月。古者臣疾君视,臣卒君吊,德之厚者也。陵迟以来久矣。及至陛下,复兴斯礼,群下感动,莫不自励。臣窃见遵修行积善,竭忠于国,北平渔阳,西拒陇、蜀,先登坻上,深取略阳。众兵既退,独守冲难。制御士心,不越法度。所在吏人,不知有军。清名闻于海内,廉白著于当世。所得赏赐,辄尽与吏士,身无奇衣,家无私财。同产兄午以遵无子,娶妾送之,遵乃使人逆而不受,自以身任于国,不敢图生虑继嗣之计。临死遗诫牛车载丧,薄葬洛阳。问以家事,终无所言。任重道远,死而后已。遵为将军,取士皆用儒术,对酒设乐,必雅歌投壶。又建为孔子立后,奏置《五经》大夫。虽在军旅,不忘俎豆,可谓好礼悦乐,守死善道者也。礼,生有爵,死有谥,爵以殊尊卑,谥以明善恶。臣愚以为宜因遵薨,论叙众功,详案《谥法》,以礼成之。显章国家笃古之制,为后嗣法。”帝乃下升章以示公卿。至葬,车驾复临,赠以将军、侯印绶,朱轮容车,介士军陈送葬,谥曰成侯。既葬,车驾复临其坟,存见夫人室家。其后会朝,帝每叹曰:“安得忧国奉公之臣如祭征虏者乎!”遵之见思若此。
无子,国除。兄午,官至酒泉太守。从弟肜。
肜字次孙,早孤,以至孝见称。遇天下乱,野无烟火,而独在冢侧。每贼过,见其尚幼而有志节,皆奇而哀之。
光武初以遵故,拜肜为黄门侍郎,常在左右。及遵卒无子,帝追伤之,以肜为偃师长,令近遵坟墓,四时奉祠之。肜有权略,视事五岁,县无盗贼,课为第一,迁襄贲令。时,天下郡国尚未悉平,襄贲盗贼白日公行。肜至,诛破奸猾,殄其支党,数年,襄贲政清。玺书勉励,增秩一等,赐缣百匹。
当是时,匈奴、鲜卑及赤山乌桓连和强盛,数入塞杀略吏人。朝廷以为忧,益增缘边兵,郡有数千人,又遣诸将分屯障塞。帝以肜为能,建武十七年,拜辽东太过。至则励兵马,广斥候。肜有勇力,能贯三百斤弓。虏每犯塞,常为士卒前锋,数破走之。二十一年秋,鲜卑万余骑寇辽东,肜率数千人迎击之,自披甲陷陈,虏大奔,投水死者过半,遂穷追出塞,虏急,皆弃兵裸身散走,斩首三千余级,获马数千匹。自是后鲜卑震怖,畏肜不敢复窥塞。肜以三虏连和,卒为边害,二十五年,乃使招呼鲜卑,示以财利。其大都护偏何遣使奉献,愿得归化,肜慰纳赏赐,稍复亲附。其异种满离、高句骊之属,遂骆驿款塞,上貂裘好马,帝辄倍其赏赐。其后偏何邑落诸豪并归义,愿自效。肜曰:“审欲立功,当归击匈奴,斩送头首乃信耳。”偏何等皆仰天指心曰:“必自效!”即击匈奴左伊秩訾部,斩首二千余级,持头诣郡。其后岁岁相攻,辄送首级受赏赐。自是匈奴衰弱,边无寇警,鲜卑、乌桓并入朝贡。
肜为人质厚重毅,体貌绝众。抚夷狄以恩信,皆畏而爱之,故得其死力。初,赤山乌恒数犯上谷,为边害,诏书设购赏,切责州郡,不能禁。肜乃率励偏何,遣往讨之。永平元年,偏何击破赤山,斩其魁帅,持首诣肜,塞外震慑。肜之威声,畅于北方,西自武威,东尽玄菟及乐浪,胡夷皆来内附,野无风尘。乃悉罢缘边屯兵。
十二年,征为太仆。肜在辽东几三十年,衣无兼副。显宗既嘉其功,又美肜清约,拜日,赐钱百万,马三匹,衣被刀剑下至居室什物,大小无不悉备。帝每见肜,常叹息以为可属以重任。后从东巡狩,过鲁,坐孔子讲堂,顾指子路室谓左右曰:“此太仆之室。太仆,吾之御侮也。”
十六年,使肜以太仆将万余骑与南单于左贤王信伐北匈奴,期至涿邪山。信初有嫌于肜,行出高阙塞九百余里,得小山,乃妄言以为涿邪山。肜到不见虏而还,坐逗留畏懦下狱免。肜性沉毅内重,自恨见诈无功,出狱数日,欧血死。临终谓其子曰:“吾蒙国厚恩,奉使不称,微绩不立,身死诚惭恨。义不可以无功受赏,死后,若悉簿上所得赐物,身自诣兵屯,效死前行,以副吾心。”既卒,其子逢上疏具陈遗言。帝雅重肜,方更任用,闻之大惊,召问逢疾状,嗟叹者良久焉。乌桓、鲜卑追思肜无已,每朝贺京师,常过冢拜谒,仰天号泣乃去。辽东吏人为立祠,四时奉祭焉。
肜既葬,子参遂诣奉车都尉窦固,从军击车师有功,稍迁辽东太守。永元中,鲜卑入郡界,参坐沮败,下狱死。肜子孙多为边吏者,皆有名称。
论曰:祭肜武节刚方,动用安重,虽条侯、穰苴之伦,不能过也。且临守偏海,政移犷俗,徼人请符以立信,胡貊数级于效下,至乃卧鼓边亭,灭烽幽障者将三十年。古所谓“必世而后仁”,岂不然哉!而一眚之故,以致感愤,惜哉,畏法之敝也!
赞曰:期启燕门,霸冰虖河。祭遵好礼,临戎雅歌。肜抗辽左,边廷怀和。
卷二十一 任李万邳刘耿列传第十一
任光字伯卿,南阳宛人也。少忠厚,为乡里所爱。初为乡啬夫、郡县吏。汉兵至宛,军人见光冠服鲜明,令解衣,将杀而夺之。会光禄勋刘赐适至,视光容貌长者,乃救全之。光因率党与从赐,为安集掾,拜偏将军,与世祖破王寻、王邑。
更始至洛阳,以光为信都太守。及王郎起,郡国皆降之,光独不肯,遂与都尉李忠、令万脩、功曹阮况、五官掾郭唐等同心固守。廷掾持王郎檄诣府白光,光斩之于市,以徇百姓,发精兵四千人城守。更始二年春,世祖自蓟还,狼狈不知所向,传闻信都独为汉拒邯郸,即驰赴之。光等孤城独守,恐不能全,闻世祖至,大喜,吏民皆称万岁,即时开门,与李忠、万脩率官属迎谒。世祖入传舍,谓光曰:“伯卿,今势力虚弱,欲俱入城头子路、力子都兵中,何如邪?”光曰:“不可。”世祖曰:“卿兵少,如何?”光曰:“可募发奔命,出攻傍县,若不降者,恣听掠之。人贪财物,则兵可招而致也。”世祖从之。拜光为左大将军,封武成侯,留南阳宗广领信都太守事,使光将兵从。光乃多作檄文曰:“大司马刘公将城头子路、力子都兵百万众从东方来,击诸反虏。”遣骑驰至巨鹿界中。吏民得檄,传相告语。世祖遂与光等投暮入堂阳界,使骑各持炬火,弥满泽中,光炎烛天地,举城莫不震惊惶怖,其夜即降。旬日之间,兵众大盛,因攻城邑,遂屠邯郸,乃遣光归郡。
城头子路者,东平人,姓爰,名曾,字子路,与肥城刘诩起兵卢城头,故号其兵为“城头子路”。曾自称“都从事”,诩称“校三老”,寇掠河、济间,众至二十余万。更始立,曾遣使降,拜曾东莱郡太守,诩济南太守,皆行大将军事。是岁,曾为其将所杀,众推诩为主,更始封诩助国侯,令罢兵归本郡。
力子都者,东海人也。起兵乡里,抄击徐、兖界,众有六七万。更始立,遣使降,拜子都徐州牧。为其部曲所杀,余党复相聚,与诸贼会于檀乡,因号为檀乡。檀乡渠帅董次仲始起茌平,遂渡河入魏郡清河,与五校合,众十余万。建武元年,世祖入洛阳,遣大司马吴汉等击檀乡,明年春,大破降之。
是岁,更封光阿陵侯,食邑万户。五年,征诣京师,奉朝请。其冬卒。子隗嗣。
后阮况为南阳太守,郭唐至河南尹,皆有能名。
隗字仲和,少好黄、老,清静寡欲,所得奉秩,常以赈恤宗族,收养孤寡。显宗闻之,擢奉朝请,迁羽林左监、虎贲中郎将,又迁长水校尉。肃宗即位,雅相敬爱,数称其行,以为将作大匠。将作大匠自建武以来常谒者兼之,至隗乃置真焉。建初五年,迁太仆,八年,代窦固为光禄勋,所历皆有称。章和元年,拜司空。
隗义行内修,不求名誉,而以沈正见重于世。和帝即位,大将军窦宪秉权,专作威福,内外朝臣莫不震慑。时,宪击匈奴,国用劳费,隗奏议征宪还,前后十上。独与司徒袁安同心毕力,持重处正,鲠言直议,无所回隐,语在《袁安传》。
永元四年薨,子屯嗣。帝追思隗忠,擢屯为步兵校尉,徙封西阳侯。 屯卒,子胜嗣。胜卒,子世嗣,徙封北乡侯。
李忠字仲都,东莱黄人也。父为高密都尉。忠元始中以父任为郎,署中数十人,而忠独以好礼修整称。王莽时为新博属长,郡中咸敬信之。
更始立,使使者行郡国,即拜忠都尉官。忠遂与任光同奉世祖,以为右大将军,封武固侯。时,世祖自解所佩绶以带忠,因从攻下属县。至苦陉,世祖会诸将,问所得财物,唯忠独无所掠。世祖曰:“我欲特赐,李忠,诸卿得无望乎?”即以所乘大骊马及绣被衣物赐之。
进围巨鹿,未下,王郎遣将攻信都,信都大姓马宠等开城内之,收太守宗广及忠母、妻,而令亲属招呼忠。时,宠弟从忠为校尉,忠即时召见,责数以背恩反城,因格杀之。诸将皆惊曰:“家属在人手中,杀其弟,何猛也!”忠曰:“若纵贼不诛,则二心也。”世祖闻而美之,谓忠曰:“今吾兵已成矣,将军可归救老母、妻、子,宜自募吏民能得家属者,赐钱千万,来从我取。”忠曰:“蒙明公大恩,思得效命,诚不敢内顾宗亲。”世祖乃使任光将兵救信都,光兵于道散降王郎,无功而还。会更始遣将攻破信都,忠家属得全。世祖因使忠还,行太守事,收郡中大姓附邯郸者,诛杀数百人。及任光归郡,忠乃还复为都尉。建武二年,更封中水侯,食邑三千户。其年,征拜五官中郎将,从平宠萌,董宪等。
六年,迁丹阳太守。是时,海内新定,南方海滨江淮,多拥兵据土。忠到郡,招怀降附,其不服者悉诛之,旬月皆平。忠以丹阳越俗不好学,嫁娶礼仪,衰于中国,乃为起学校,习礼容,春秋乡饮,选用明经,郡中向慕之。垦田增多,三岁间流民占著者五万余口。十四年,三公奏课为天下第一,迁豫章太守。病去官,征诣京师。十九年,卒。
子威嗣。威卒,子纯嗣,永平九年,坐母杀纯叔父。国除。永初七年,邓太后复封纯琴亭侯。纯卒,子广嗣。
万脩字君游,扶风茂陵人也。更始时,为信都令,与太守任光、都尉李忠共城守,迎世祖,拜为偏将军,封造义侯。及破邯郸,拜右将军,从平河北。建武二年,更封槐里侯。与扬化将军坚镡俱击南阳,未克而病,卒于军。
子普嗣,徙封泫氏侯。普卒,子亲嗣,徙封扶柳侯。亲卒,无子,国除。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脩曾孙丰为曲平亭侯。丰卒,子炽嗣。永建元年,炽卒,无子,国除。延熹二年,桓帝绍封脩玄孙恭为门德亭侯。
邳彤字伟君,信都人也。父吉,为辽西太守。彤初为王莽和成卒正。世祖徇河北,至下曲阳,彤举城降,复以为太守,留止数日。世祖北至蓟,会王郎兵起,使其将徇地,所到县莫不奉迎,唯和成、信都坚守不下。彤闻世祖从蓟还,失军,欲至信都,乃先使五官掾张万、督邮尹绥,选精骑二千余匹,缘路迎世祖军。彤寻与世祖会信都。世祖虽得二郡之助,而兵众未合,议者多言可因信都兵自送,西还长安。彤廷对曰:
议者之言皆非也。吏民歌吟思汉久矣,故更始举尊号而天下响应,三辅清宫除道以迎之。一夫荷戟大呼,则千里之将无不捐城遁逃,虏伏请降。自上古以来,亦未有感物动民其如此者也。又卜者王郎,假名因势,驱集乌合之众,遂震燕、赵之地;况明公奋二郡之兵,扬响应之威,以攻则何城不克,以战则何军不服!今释此而归,岂徒空失河北,必要惊动三辅,堕损威重,非计之得者也。若明公无复征伐之意,则虽信都之兵犹难会也。何者?明公既西,则邯郸城民不肯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离散亡逃可必也。
世祖善其言而止。即日拜彤为后大将军,和成太守如故,使将兵居前。比至堂阳,堂阳已反属王郎,彤使张万、尹绥先晓譬吏民,世祖夜至,即开门出迎。引兵击破白奢贼于中山。自此常从战攻。
信都复反为王郎,郎所置信都王捕系彤父弟及妻子,使为手书呼彤曰:“降者封爵,不降族灭。”彤涕泣报曰:“事君者不得顾家。彤亲属所以至今得安于信都者,刘公之恩也。公方争国事,彤不得复念私也。”会更始所遣将攻拔信都,郎兵败走,彤家属得免。
及拔邯郸,封武义侯。建武元年,更封灵寿侯,行大司空事。帝入洛阳,拜彤太常,月余日转少府,是年免。复为左曹侍中,常从征伐。六年,就国。
彤卒,子汤嗣,九年,徙封乐陵侯。十九年,汤卒,子某嗣;无子,国除。元初元年,邓太后绍封彤孙音为平亭侯。音卒、子柴嗣。
初,张万,尹绥与彤俱迎世祖,皆拜偏将军,亦从征伐。万封重平侯,绥封平台侯。
论曰:凡言成事者,以功著易显;谋几初者,以理隐难昭。斯固原情比迹,所宜推察者也。若乃议者欲因二郡之众,建入关之策,委成业,临不测,而世主未悟,谋夫景同,邳彤之廷对,其为几乎!语曰“一言可以兴邦”,斯近之矣。
刘植字伯先,巨鹿昌城人也。王郎起,植与弟喜、从兄歆率宗族宾客,聚兵数千人据昌城。闻世祖从蓟还,乃开门迎世祖,以植为骁骑将军,喜、歆偏将军,皆为列侯。时真定王刘扬起兵以附王郎,众十余万,世祖遣植说扬,扬乃降。世祖因留真定,纳郭后,后即扬之甥也,故以此结之。乃与扬及诸将置酒郭氏漆里舍,扬击筑为欢,因得进兵拔邯郸,从平河北。
建武二年,更封植为昌城侯。讨密县贼,战殁。子向嗣。帝使喜代将植营,复为骁骑将军,封观津侯。喜卒,复以歆为骁骑将军,封浮阳侯。喜、歆从征伐,皆传国于后。向徙封东武阳侯,卒,子述嗣,永平十五年,坐与楚王英谋反,国除。
耿纯字伯山,巨鹿宋子人也。父艾,为王莽济平尹。纯学于长安,因除为纳言士。
王莽败,更始立,使舞阴王李轶降诸郡国,纯父艾降,还为济南太守。时李轶兄弟用事,专制方面,宾客游说者甚众。纯连求谒不得通,久之乃得见,因说轶曰:“大王以龙虎之姿,遭风云之时,奋迅拔起,期月之间兄弟称王,而德信不闻于士民,功劳未施于百姓,宠禄暴兴,此智者之所忌也。兢兢自危,犹惧不终,而况沛然自足,可以成功者乎?”轶奇之,且以其巨鹿大姓,乃承制拜为骑都尉,授以节,令安集赵、魏。
会世祖度河至邯郸,纯即谒见,世祖深接之。纯退,见官属将兵法度不与它将同,遂求自结纳,献马及缣帛数百匹。世祖北至中山,留纯邯郸。会王郎反,世祖自蓟东南驰,纯与从昆弟、宿、植共率宗族宾客二千余人,老病者皆载木自随,奉迎于育。拜纯为前将军,封耿乡侯,、宿、植皆偏将军,使与纯居前,降宋子,从攻下曲阳及中山。
是时,郡国多降邯郸者,纯恐宗家怀异心,乃使、宿归烧其庐舍。世祖问纯故,对曰:“窃见明公单车临河北,非有府臧之蓄,重赏甘饵,可以聚人者也,徒以恩德怀之,是故士众乐附。今邯郸自立,北州疑惑,纯虽举族归命,老弱在行,犹恐宗人宾客半有不同心者,故燔烧屋室,绝其反顾之望。”世祖汉息。及至鄗,世祖止传舍,鄗大姓苏公反城开门内王郎将李惲。纯先觉知,将兵逆与惲战,大破斩之。从平邯郸,又破铜马。
时,赤眉、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十余万众并在射犬,世祖引兵将击之。纯军在前,去众营数里,贼忽夜攻纯,雨射营中,士多死伤。纯勒部曲,坚守不动。选敢死二千人,俱持强弩,各傅三矢,使衔枚间行,绕出贼后,齐声呼噪,强弩并发,贼众惊走,追击,遂破之。驰骑白世祖。世祖明旦与诸将俱至营,劳纯曰:“昨夜困乎?”纯曰:“赖明公威德,幸而获全。”世祖曰:“大兵不可夜动,故不相救耳。军营进退无常,卿宗族不可悉居军中。”乃以纯族人耿伋为蒲吾长,悉令将亲属居焉。
世祖即位,封纯高阳侯。击刘永于济阴,下定陶。初,纯从攻王郎,堕马折肩,时疾发,乃还诣怀宫。帝问:“卿兄弟谁可使者?”纯举从弟植,于是使植将纯营,纯犹以前将军从。
时真定王刘扬复造作谶记云:“赤九之后,癭扬为主。”扬病癭,欲以惑众,与绵曼贼交通。建武二年春,遣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征扬,扬闭城门,不内副等。乃复遣纯持节,行赦令于幽、冀,所过并使劳慰王侯。密敕纯曰:“刘扬若见,因而收之。”纯从吏士百余骑与副、隆会元氏,俱至真定,止传舍。扬称病不谒,以纯真定宗室之出,遣使与纯书,欲相见。纯报曰:“奉使见王侯牧守,不得先诣,如欲面会,宜出传舍。”时,扬弟临邑侯让及从兄细各拥兵万余人,扬自恃众强而纯意安静,即从官属诣之,兄弟并将轻兵在门外。扬入见纯,纯接以礼敬,因延请其兄弟,皆入,乃闭閤悉诛之,因勒兵而出。真定震怖,无敢动者。帝怜扬、让谋未发,并封其子,复故国。
纯还京师,因自请曰:“臣本吏家子孙,幸遭大汉复兴,圣帝受命,备位列将,爵为通侯。天下略定,臣无所用志,愿试治一郡,尽力自效。”帝笑曰:“卿既治武,复欲修文邪?”乃拜纯为东郡太守。时,东郡未平,纯视事数月,盗贼清宁。四年,诏纯将兵击更始东平太守范荆,荆降。进击太山济南及平原贼,皆平之。居东郡四岁,时发干长有罪,纯案奏,围守之,奏未下,长自杀。纯坐免,以列侯奉朝请。从击董宪,道过东郡,百姓老小数千随东驾涕泣,云“愿复得耿君”。帝谓公卿曰:“纯年少被甲胄为军吏耳,治郡乃能见思若是乎?”
六年,定封为东光侯。纯辞就国,帝曰:“文帝谓周勃‘丞相吾所重,君为我率诸侯就国’,今亦然也。”纯受诏而去。至邺,赐谷万斛。到国,吊死问病,民爱敬之。八年,东郡、济阴盗贼群起,遣大司空李通、横野大将军王常击之。帝以纯威信著于卫地,遣使拜太中大夫,使与大兵会东郡。东郡闻纯入界,盗贼九千余人皆诣纯降,大兵不战而还。玺书复以为东郡太守,吏民悦服。十三年,卒官,谥曰成侯。子阜嗣。
植后为辅威将军,封威邑侯。宿至代郡太守,封遂乡侯。为赤眉将军,封著武侯,从邓禹西征,战死云阳。凡宗族封列侯者四人,关内侯者三人,为二千石者九人。
阜徙封莒乡侯,永平十四年,坐同族耿歙与楚人颜忠辞语相连,国除。建初二年,肃宗追思纯功,绍封阜子盱为高亭侯。盱卒,无嗣,帝复封盱弟腾。卒,子忠嗣。忠卒,孙绪嗣。
赞曰:任、邳识几,严城解扉。委佗还旅,二守焉依。纯、植义发,奉兵佐威。
卷二十二 朱景王杜马刘傅坚马列传第十二
朱祐字仲先,南阳宛人也。少孤,归外家复阳刘氏,往来舂陵,世祖与伯升皆亲爱之。伯升拜大司徒,以祐为护军。及世祖为大司马,讨河北,复以祐为护军,常见亲幸,舍止于中。祐侍宴,从容曰:“长安政乱,公有日角之相,此天命也。”世祖曰:“召刺奸收护军!”祐乃不敢复言。从征河北,常力战陷阵,以为偏将军,封安阳侯。世祖即位,拜为建义大将军。建武二年,更封堵阳侯。冬,与诸将击邓奉于淯阳,祐军败,为奉所获。明年,奉破,乃肉袒因祐降。帝复祐位而厚加慰赐。遣击新野、随,皆平之。
延岑自败于穰,遂与秦丰将张成合,祐率征虏将军祭遵与战于东阳,大破之,临阵斩成,延岑败走归丰。祐收得印绶九十七。进击黄邮,降之,赐祐黄金三十斤。四年,率破奸将军侯进、辅威将军耿植代征南大将军岑彭围秦丰于黎丘,破其将张康于蔡阳,斩之。帝自至黎丘,使御史中丞李由持玺书招丰,丰出恶言,不肯降。车驾引还,敕祐方略,祐尽力攻之。明年夏,城中穷困,丰乃将其母、妻、子九人肉袒降。祐轞车传丰送洛阳,斩之。大司马吴汉劾奏祐废诏受降,违将帅之任,帝不加罪。祐还,与骑都尉臧宫会击延岑余党阴、酂、筑阳三县贼,悉平之。
祐为人质直,尚儒学。将兵率众,多受降,以克定城邑为本,不存首级之功。又禁制士卒不得虏掠百姓,军人乐放纵,多以此怨之。九年,屯南行唐拒匈奴。十三年,增邑,定封鬲侯,食邑七千三百户。
十五年,朝京师,上大将军印绶,因留奉朝请。祐奏古者人臣受封,不加王爵,可改诸王为公。帝即施行。又奏宜令三公并去“大”名,以法经典。后遂从其议。
祐初学长安,帝往候之,祐不时相劳苦,而先升讲舍。后车驾幸其第,帝因笑曰:“主人得无舍我讲乎?”以有旧恩,数蒙赏赉。二十四年,卒。
子商嗣。商卒,子演嗣,永元十四年,坐以兄伯为外孙阴皇后巫蛊事,免为庶人。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演子冲为鬲侯。
景丹字孙卿,冯翊栎阳人也。少学长安。王莽时举四科,丹以言语为固德侯相,有干事称,迁朔调连率副贰。
更始立,遣使者徇上谷,丹与连率耿况降,复为上谷长史。王郎起,丹与况共谋拒之。况使丹与子弇及寇恂等将兵南归世祖,世祖引见丹等,笑曰:“邯郸将帅数言我发渔阳、上谷兵,吾卿应言然,何意二郡良为吾来!方与士大夫共此功名耳。”拜丹为偏将军,号奉义侯。从击王郎将皃宏等于南,郎兵迎战,汉军退却,丹等纵突骑击,大破之,追奔十余里,死伤者从横。丹还,世祖谓曰:“吾闻突骑天下精兵,今乃见其战,乐可言邪?”遂从征河北。
世祖即位,以谶文用平狄将军孙咸行大司马,众威不悦。诏举可为大司马者,群臣所推惟吴汉及丹。帝曰:“景将军北州大将,是其人也。然吴将军有建大策之勋,又诛苗幽州、谢尚书,其功大。旧制骠骑将军官与大司马相兼也。”乃以吴汉为大司马,而拜丹为骠骑大将军。
建武二年,定封丹栎阳侯。帝谓丹曰:“今关东故王国,虽数县,不过栎阳万户邑。夫‘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故以封卿耳。”丹顿首谢。秋,与吴汉、建威大将军耿弇、建义大将军朱祐、执金吾贾复、偏将军冯异、强弩将军陈俊、左曹王常、骑都尉臧宫等从击破五校于羛阳,降其众五万人。会陕贼苏况攻破弘农,生获郡守。丹时病,帝以其旧将,欲令强起领郡事,乃夜召入,谓曰:“贼迫近京师,但得将军威重,卧以镇之足矣。”丹不敢辞,乃力疾拜命,将营到郡,十余日薨。
子尚嗣,徙封余吾侯。尚卒,子苞嗣。苞卒,子临嗣,无子,国绝。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苞弟遽为监亭侯。
王梁字君严,渔阳要阳人也。为郡吏,太守彭宠以梁守狐奴令,与盖延、吴汉俱将兵南及世祖于广阿,拜偏将军。既拔邯郸,赐爵关内侯。从平河北,拜野王令,与河内太守寇恂南拒洛阳,北守天井关,朱鲔等不敢出兵,世祖以来梁功。及即位,议选大司空,而《赤伏符》曰“王梁主卫作玄武”,帝以野王卫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之官也,于是擢拜梁为大司空,封武强侯。
建武二年,与大司马吴汉等俱击檀乡,有诏军事一属大司马,而梁辄发野王兵,帝以其不奉诏敕,令止在所县,而梁复以便宜进军。帝以梁前后违命,大怒,遣尚书宗广持节军中斩梁。广不忍,乃槛车送京师。既至,赦之。月余,以为中郎将,行执金吾事。北守箕关,击赤眉别校,降之。三年春,转击五校,追至信都、赵国,破之,悉平诸屯聚。冬,遣使者持节拜梁前将军。四年春,击肥城、文阳,拔之。进与骠骑大将军杜茂击佼缰、苏茂于楚、沛间,拔大梁、啮桑,而捕虏将军马武、偏将军王霸亦分道并进,岁余悉平之。五年,从救桃城,破庞萌等,梁战尤力,拜山阳太守,镇抚新附,将兵如故。
数月征人,代欧阳歙为河南尹。梁穿渠引穀水注洛阳城下,东写巩川,及渠成而水不流。七年,有司劾奏之,梁惭惧,上书乞骸骨。乃下诏曰:“梁前将兵征伐,众人称贤,故擢典京师。建议开渠,为人兴利,旅力既愆,迄无成功,百姓怨讟,谈者讙哗。虽蒙宽宥,犹执谦退,‘君子成人之美’,其以梁为济南太守。”十三年,增邑,定封阜成侯。十四年,卒官。
子禹嗣。禹卒,子坚石嗣。坚石追坐父禹及弟平与楚王英谋反,弃市,国除。
杜茂字诸公,南阳冠军人也。初归光武于河北,为中坚将军,常从征伐。世祖即位,拜大将军,封乐乡侯。北击五校于真定,进降广平。建武二年,更封苦陉侯。与中郎将王梁击五校贼于魏郡、清河、东郡,悉平诸营保,降其持节大将三十余人,三郡清静,道路流通。明年,遣使持节拜茂为骠骑大将军,击沛郡,拔芒。时,西防复反,迎佼彊。五年春,茂率捕虏将军马武进攻西防,数月拔之,彊奔董宪。
东方既平,七年,诏茂引兵北屯田晋阳、广武,以备胡寇。九年,与雁门太守郭凉击卢芳将尹由于繁畤,芳将贾览率胡骑万余救之,茂战,军败,引入楼烦城。时,卢芳据高柳,与匈奴连兵,数寇边民,帝患之。十二年,遣谒者段忠将众郡弛刑配茂,镇守北边,因发边卒筑亭候,修烽火,又发委输金帛缯絮供给军士,并赐边民,冠盖相望。茂亦建屯田,驴东转运。先是,雁门人贾丹、霍匡、解胜等为尹由所略,由以为将帅,与共守平城。丹等闻芳败,遂共杀由诣郭凉;凉上状,皆封为列侯,诏送委输金帛赐茂、凉军吏及平城降民。自是卢芳城邑稍稍来降,凉诛其豪右郇氏之属,镇抚赢弱,旬月间雁门且平,芳遂亡入匈奴。帝擢凉子为中郎,宿卫左右。
凉字公文,右北平人也。身长八尺,气力壮猛,虽武将,然通经书,多智略,尤晓边事,有名北方。初,幽州牧朱浮辟为兵曹掾,击彭宠有功,封广武侯。
十三年,增茂邑,更封脩侯。十五年,坐断兵马禀缣,使军吏杀人,免官,削户邑,定封参蘧乡侯。十九年,卒。
子元嗣,永平十四年,坐与东平王等谋反,减死一等,国除。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茂孙奉为安乐亭侯。
马成字君迁,南阳棘阳人也。少为县吏。世祖徇颍川,以成为安集掾,调守郏令。及世祖讨河北,成即弃官步负,追及于蒲阳,以成为期门,从征伐。世祖即位,再迁护军都尉。
建武四年,拜扬武将军,督诛虏将军刘隆、振威将军宋登、射声校尉王赏,发会稽、丹阳、九江、六安四郡兵击李宪,时帝幸寿春,设坛场,祖礼遣之。进围宪于舒,令诸军各深沟高垒。宪数挑战,成坚壁不出,守之岁余。至六年春,城中食尽,乃攻之,遂屠舒,斩李宪,追及其党与,尽平江淮地。
七年夏,封平舒侯。八年,从征破隗嚣,以成为天水太守,将军如故。冬,征还京师。九年,代来歙守中郎将,率武威将军刘尚等破河池,遂平武都。明年,大司空李通罢,以成行大司空事,居府如真,数月复拜扬武将军。
十四年,屯常山、中山以备北边,并领建义大将军朱祐营。又代骠骑大将军杜茂缮治障塞,自西河至渭桥,河上至安邑,太原至井陉,中山至邺,皆筑保壁,起烽燧,十里一候。在事五六年,帝以成勤劳,征还京师。边人多上书求请者,复遣成还屯。及南单于保塞,北方无事,拜为中山太守,上将军印绶,领屯兵如故。
二十四年,南击武谿蛮贼,无功,上太守印绶。二十七年,定封全椒侯。就国。三十二年卒。
子卫嗣。卫卒,子香嗣,徙封棘陵侯。香卒,子丰嗣。丰卒,子玄嗣。玄卒,子邑嗣。邑卒,子丑嗣,桓帝时以罪失国。延熹二年,帝复封成玄孙昌为益阳亭侯。
刘隆字元伯,南阳安众侯宗室也。王莽居摄中,隆父礼与安众侯崇起兵诛莽,事泄,隆以年未七岁,故得免。及壮,学于长安,更始拜为骑都尉。谒归,迎妻、子置洛阳。闻世祖在河内,即追及于射犬,以为骑都尉,与冯异共拒朱鲔、李轶等,轶遂杀隆妻、子。建武二年,封亢父侯。四年,拜诛虏将军,讨李宪。宪平,遣隆屯田武当。
十一年,守南郡太守,岁余,上将军印绶。十三年,增邑,更封竟陵侯。是时,天下垦田多不以实,又户口年纪互有增减。十五年,诏下州郡检核其事,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或优饶豪右,侵刻羸弱,百姓嗟怨,遮道号呼。时,诸郡各遣使奏事,帝见陈留吏牍上有书,视之,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诘吏由趣,吏不肯服,抵言于长寿街上得之。帝怒。时,显宗为东海公,年十二,在幄后言曰:“吏受郡敕,当欲以垦田相方耳。”帝曰:“即如此,何故言河南、南阳不可问?”对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田宅逾制,不可为准。”帝令虎贲将诘问吏,吏乃实首服,如显宗对。于是遣谒者考实,具知奸状。明年,隆坐征下狱,其畴辈十余人皆死。帝以隆功臣,物免为庶人。
明年,复封为扶乐乡侯,以中郎将副伏波将军马援击交阯蛮夷徵侧等,隆别于禁谿口破之,获其帅徵贰,斩首千余级,降者二万余人。还,更封大国,为长平侯。及大司马吴汉薨,隆为骠骑将军,行大司马事。
隆奉法自守,视事八岁,上将军印绶,罢,赐养牛,上樽酒十斛,以列侯奉朝请。三十年,定封慎侯。中元二年,卒,谥曰靖侯。子安嗣。
傅俊字子卫,颍川襄城人也。世祖徇襄城,俊以县亭长迎军,拜为校尉,襄城收其母弟宗族,皆灭之。从破王寻等,以为偏将军。别击京、密,破之,遣归颍川,收葬家属。
及世祖讨河北,俊与宾客十余人北追,及于邯郸,上谒,世祖使将颍川兵,常从征伐。世祖即位,以俊为侍中。建武二年,封昆阳侯。三年,拜俊积弩将军,与征南大将军岑彭击破秦丰,因将兵徇江东,扬州悉定。七年,卒,谥曰威侯。
子昌嗣,徙封芜湖侯。建初中,遭母忧,因上书,以国贫不愿之封,乞钱五十万,为关内侯。肃宗怒,贬为关内侯,竟不赐钱。永初七年,邓太后复封昌子铁为高置亭侯。
坚镡字子伋,颍川襄城人也。为郡县吏。世祖讨河北,或荐镡者,因得召见。以其吏能,署主簿。又拜偏将军,从平河北,别击破大枪于卢奴。世祖即位,拜镡扬化将军,封氵隐强侯。
与诸将攻洛阳,而朱鲔别将守东城者为反间,私约镡晨开上东门。镡与建义大将军朱祐乘朝而入,与鲔大战武库下,杀伤甚众,至旦食乃罢,朱鲔由是遂降。又别击内黄,平之。建武二年,与右将军万脩徇南阳诸县,而堵乡人董反宛城,获南阳太守刘驎。镡乃引军赴宛,选敢死士夜自登城,斩关而入,遂弃城走还堵乡。邓奉复反新野,攻破吴汉。时,万脩病卒,镡独孤绝,南拒邓奉,北当董,一年间道路隔塞,粮馈不至,镡食蔬菜,与士卒共劳苦。每急,辄先当矢石,身被三创,以此能全其众。及帝征南阳,击破、奉,以镡为左曹,常从征伐。六年,定封合肥候。二十六年,卒。
子鸿嗣。鸿卒,子浮嗣。浮卒,子雅嗣。
马武字子张,南阳湖阳人也。少时避仇,客居江夏。王莽末,竟陵、西阳三老起兵于郡界,武往从之,后入绿林中,遂与汉军合。更始立,以武为侍郎,与世祖破王寻等。拜为振威将军,与尚书令谢躬共攻王郎。
及世祖拔邯郸,请躬及武等置酒高会,因欲以图躬,不克。既罢,独与武登丛台,从容谓武曰:“吾得渔阳、上谷突骑,欲令将军将之,何如?”武曰:“驽怯无方略。”世祖曰:“将军久将,习兵,岂与我掾史同哉!”武由是归心。
及谢躬诛死,武驰至射犬降,世祖见之甚悦,引置左右,每劳飨诸将,武辄起斟酌于前,世祖以为欢。复使将其部曲至邺,武叩头辞以不愿,世祖愈美其意,因从击群贼。世祖击尤来、五幡等,败于慎水,武独殿,还陷阵,故贼不得迫及。进至安次、小广阳,武常为军锋,力战无前,诸将皆引而随之,故遂破贼,穷追至平谷,浚靡而还。
世祖即位,以武为侍中、骑都尉,封山都侯。建武四年,与虎牙将军盖延等讨刘永,武别击济阴,下成武、楚丘,拜捕虏将军。明年,庞萌反,攻桃城,武先与战,破之;会车驾至,萌遂败走。六年夏,与建威大将军耿弇西击隗嚣,汉军不利,引下陇,嚣追急,武选精骑还为后拒,身披甲持戟奔击,杀数千人,嚣兵乃退,诸军得还长安。
十三年,增邑,更封脩侯。将兵北屯下曲阳,备匈奴。坐杀军吏,受诏将妻子就国。武径诣洛阳,上将军印绶,削户五百,定封为杨虚侯,因留奉朝请。
帝后与功臣诸侯宴语,从容言曰:“诸卿不遭际会,自度爵禄何所至乎?”高密侯邓禹先对曰:“臣少尝学问,可郡文学博士。”帝曰:“何言之谦乎”卿邓氏子,志行修整,何为不掾功曹?”余各以次对,至武,曰:“臣以武勇,可守尉督盗贼。”帝笑曰:“且勿为盗贼,自致亭长,斯可矣。”武为人嗜酒,阔达敢言,时醉在御前面折同列,言其短长,无所避忌,帝故纵之,以为笑乐。帝虽制御功臣,而每能回容,宥其小失。远方贡珍甘,必先遍赐列侯,而太官无余。有功,辄增邑赏,不任以吏职,故皆保其福禄,终无诛谴者。
二十五年,武以中郎将将兵击武陵蛮夷,还,上印绶,显宗初,西羌寇陇右,覆军杀将,朝廷患之,复拜武捕虏将军,以中郎将王丰副,与监军使者窦固、右辅都尉陈讠斤,将乌桓、黎阳营、三辅募士、凉州诸郡羌胡兵及弛刑,合四万人击之。到金城浩亹,与羌战,斩首六百级。又战于洛都谷,为羌所败,死者千余人。羌乃率众引出塞,武复追击到东、西邯,大破之,斩首四千六百级,获生口千六百人,余皆降散。武振旅还京师,增邑七百户,并前千八百户。永平四年,卒。
子檀嗣,坐兄伯济与楚王英党颜忠谋反,国除。永初七年,邓太后绍封武孙震为漻亭侯。震卒,子侧嗣。
论曰:中兴二十八将,前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未之详也。然咸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称为佐命,亦各志能之士也。议者多非光武不以功臣任职,至使英姿茂绩,委而勿用。然原夫深图远算,固将有以焉尔。若乃王道既衰,降及霸德,犹能授受惟庸,勋贤皆序,如管、隰之迭升桓世,先、赵之同列文朝,可谓兼通矣。降自秦、汉,世资战力,至于翼扶王运,皆武人屈起。亦有鬻缯屠狗轻猾之徒,或崇以连城之赏,或任以阿衡之地,故执疑则隙生,力侔则乱起。萧、樊且犹缧绁,信、越终见菹戮,不其然乎!自兹以降,迄于孝武,宰辅五世,莫非公侯。遂使缙绅道塞,贤能蔽壅,朝有世及之私,下多抱关之怨。其怀道无闻,委身草莽者,亦何可胜言。故光武鉴前事之违,存矫枉之志,虽寇、邓之高勋,耿、贾之鸿烈,分土不过大县数四,所加特进、朝请而已。观其治平临政,课职责咎,将所谓“导之以政,齐之以刑”者乎!若格之功臣,其伤已甚。何者?直绳则亏丧恩旧,桡情则违废禁典,选德则功不必厚,举劳则人或未贤,参任则群心难塞,并列则其敝未远。不得不校其胜否,即以事相权。故高秩厚礼,允答元功,峻文深宪,责成吏职。建武之世,侯者百余,若夫数公者,则与参国议,分均休咎,其余并优以宽科,完其封禄,莫不终以功名延庆于后。昔留侯以为高祖悉用萧、曹故人,而郭伋亦讥南阳多显,郑兴又戒功臣专任。夫崇恩偏授,易启私溺之失,至公均被,必广招贤之路,意者不其然乎!
永平中,显宗追感前世功臣,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其外又有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故依其本弟系之篇末,以志功臣之次云尔。
太傅高密侯邓禹 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
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左将军胶东侯贾复 琅邪太守祝阿侯陈俊
建威大将军好畤侯耿弇 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
执金吾雍奴侯寇恂 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
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 左曹合肥侯坚镡
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 上谷太守淮陵侯王霸
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 信都太守阿陵侯任光
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 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 右将军槐里侯万脩
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 太常灵寿侯邳彤
卫尉安成侯铫期 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
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 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
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 大司空固始侯李通
捕虏将军杨虚侯马武 大司空安丰侯窦融
骠骑将军慎侯刘隆 太傅宣德侯卓茂
赞曰:帝绩思乂,庸功是存。有来群后,捷我戎轩。婉娈龙姿,俪景同翻。